藿香

Marie

Marie转过头，那妓女正挣扎着要从地上坐起来。她跑过去，把她从一地的狼藉中间扶到床上。

Marie看了看女人的伤势，一只眼睛高高肿起，额角有两道血痕。

“你该上医院看看。”

“不，我不能去，我没有保险……”

想来也是。

“我没关系，再重的伤我也受过,这不算什么。那儿，在那儿有些酒精和棉花……”

Marie打开一只破旧柜子的抽屉，在几支针筒之间看到了酒精和碘酒。她灵活地避开那些针管。

“放轻松些，小妞，我没有艾滋病。那些是胰岛素的注射器，我有糖尿病。”那妓女笑着，像在嘲讽自己。

“我知道，女士，得了艾滋的人不会像你这么健壮。”Marie回答着，往棉花上到了一点酒精。

她把棉球按在女人的伤口上，她从齿缝间吸着气。Marie又熟练地用棉签沾着碘酒，撕开一条绷带。

“他妈的，Ricci，一个傻帽。”女人龇牙咧嘴地咒骂着。

“他不蠢，没到那个份儿上。你不应该再偷东西。”

“哼，小姐，说的容易，我没有选择。我有一个儿子。”

Marie的目光转向床头一副用相框框住的蜡笔画。玻璃碎了一道口子。

“那你应该学着不被发现。”

“你怎么会做这些的，女孩儿？”

“这个，”她轻轻笑了一声，“我之前跟一个人住在一起。她也经常受伤，我得照顾她。”

“她也和我一样吗？”

Marie笑了笑：“偷东西？完全一样。挨打？只有她打人的份儿。”

女人也笑了，那笑声变成咳嗽。

“小姐，你为什么要找他？那个‘Paula’。”

“你的问题太多了。如果你知道，就告诉我。”

“不，如果你非找他，那就是你的问题了。”

Marie望着她，像是回答，又像是在告诉自己：“现在那是唯一的希望。只有他才能告诉我。”

突然她住了嘴。

女人沉吟了一会儿，语带疑惑：“姑娘，你为什么要帮我？我只是个婊子。”

“你是个母亲。亲爱的，你应该躺好。这个我倒是可以回答你。”她把创可贴按在她的头上，“以前，我住过这样的地方。”

女人发出一声嗤笑：“甜心，你不用安慰我。你看上去一点不像……”

“那是现在，亲爱的。那是现在。”她十分平静，像在讲一个故事，“以前我住过这样的公寓，有一些女人，和你一样的女人，她们救过我的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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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rie走出公寓的大门。夜深了，天上群星闪烁，夜寒逼人。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了，找不到Paolo，她只能回去。她讨厌这种徒劳无功的感觉。

走下公寓的台阶，她想起她把车停在两个街区之外。这地方不安全，总有小孩子撬车。她顺着公寓往南走，拐过一个弯。一条漆黑的小巷，穿过它，她的车就在那儿。然而小巷的尽头处走来了两个男人，戴着帽子，看不清脸。他们身边跟着一个男孩，手上拿着篮球，指着她，对两个人影说了几句话。

她掉头就走。另一边却也出现了两个男人。他们吹着口哨，慢慢向她走过来。

Marie停住了脚步。她在原地转着圈打量四周。两头有人，只有一个豁口。一个机会。

“迷路了吗，小妞？”一个男人嬉笑着靠近她。其他几人跟着附和起来，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。

“我很好。”

一个男人看清了她的脸，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。Marie听到他说了几句话，夹杂着bellezza和puttana这样的词汇。

她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。

“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这么晚还在外面逛。”另一个男人带着很重的口音，语调轻浮，“你的妈妈去哪儿了？”

几个人同时笑起来。

Marie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。

“好女孩不会在外面乱逛的，”又一个男人说，舔了舔嘴唇，“你不是意大利人。”

“你能骗得了Ricci，他是个十足的傻帽，一只猪，”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，声音粗哑，“但是我们不是他。”

他们越来越近，带着浮腻的烟草和汗味。Marie等待着，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。

“你为什么要找Paolo，signorina？”

“管好你们自己的事。”她扫视着他们。

口哨声又响起来，她的抵抗激起了他们的兴趣。他们似乎变得更加兴奋，她的表演为这场游戏增加了乐趣。Marie听见他们语气下流地交流着，她猜测是在怂恿同伴。

一个男人靠近了，在同伴的口哨声中伸手去摸她的脸。

她躲开了。紧接着，一个又快又准的直拳，她击中了一个男人的眼睛，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弹簧刀，插进了另一个男人的肩膀。

她转头向公寓的方向逃去。两个男人的嚎叫被她抛在身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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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ria

Maria躺在床上，她只能休息，她的一只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——她还没瞎，她很清楚。肿胀的肉挤压了她的视线。

她翻了个身，胃里一阵绞痛。

突然，她看见床上有个红色的点，她挪过去，是把钥匙。一把陌生的钥匙。

她又平躺过来。

她闭上眼睛，和那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并排躺着。

“他妈的。”她听见自己骂了一句脏话。她挣扎着坐起来，把钥匙拿在手里。

突然，枪响了。不是一声，而是好几下，楼上的狗跟着狺狺乱叫。

她扶着桌子走到床边。

是她，那个女孩正没命地往这里跑过来，后面跟着两个男人紧追不舍。他们手上的枪到处乱打。

她攥紧了钥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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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rie

穿过这条巷子，公寓就在眼前了，进了公寓，里面地形复杂，他们很难找到她。她加快了步伐，向门口冲过去。

突然，半路里一个男人冲出来，抱住了她的腰，把她狠狠撞翻在地上。

“这个婊子，她捅伤了Romero！”

糟糕，糟糕！他妈的！

她挣扎着从地上想爬起来，身体不大听使唤。背上一片火烧，浑身钝痛。

刚刚直起身，还未完全恢复的五感就意识到了对面来袭，她本能地闪过身，躲开了那一拳，却结结实实撞上了另一只拳头。

地面仿佛一块折叠的钢板向自己扑来。她尝着那腥甜的气息，耳朵里一片蜂鸣。

“他妈的，这女人动作还挺快！”

站起来！站起来啊！她在心里咒骂着自己。

那疼痛，刺激着她的神经。她红了眼睛，跌撞着站起身来。

 “杀了这婊子！”

她听见了冰冷的枪管互相碰撞，摩擦着他们劣质的外套。他们的皮鞋纷乱地踩着地面，尽是些叽里呱啦的鸟语。

子弹上膛的声音，她听见，在自己的怒吼声中。